李岩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现在已经十点多了，要是真坐板车，那猴年马月才能赶回家。
毕竟这个地方可是实打实的郊区，离锣鼓巷少说也有二十公里远。
他看着明晃晃的路灯，把手探进了贴在腰上的单肩挎包里，没一会儿……就从里面摸出了一瓶带着红色条纹的茅台酒来。
“首都国际航空有限公司祝您旅途愉快。”
这是茅台酒上用红色的小楷烙印着的一列小字。
李岩只是知道八十年代的航空公司服务到位，但直到今天，他才第一次知道，原来在这个年头坐飞机竟然还送茅台酒。
“滴……”
忽然刚才停在路口的像是黄油面包一样的面包车靠了过来，司机咯吱咯吱的摇下车窗，从里面探出了脑袋：
“哈喽，唯二……沟英……”
也许是他就知道这三个英语单词，所以在李岩无比呆滞的目光中，这个身材微胖，一脸肥肉的司机把这三个单词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有什么事儿吗？”
听到李岩这地道的京腔，司机一下子就泄了气。
“不是小兄弟，你是本地人，你倒是早说话啊！
害的我非得硬着头皮说这个绕口的鸟语。”
这司机看见李岩一身西装革履，又是皮鞋，又是名表，还以为他是个港商，或者日苯韩国人呢。
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小伙子就是本地人，挖地道起家的那种。
“十块钱，市区……去不去？”
“十块钱？”
听到这个数字，李艳有点牙疼：
“我要是找个老板儿，一块就够了好吧，就算是再多也不可能超过两块钱。”
“那你就去找吧……”
司机很是风轻云淡的混了魂兽，临了还不忘了挖苦李岩几句：
“我可要事先告诉你一声啊，这附近的车匪路霸可是不少，你穿的这么光鲜……可是够人家过好几个年了。”
本来，李岩就是想要压一压价格，也没真想去坐板车，一听到这话，他只能咽了咽口水：
“十块就十块。”
“这就对了嘛，能坐得起飞机的人，再因为这十块钱和我斤斤计较，那就实在太说不过去了……”
司机看到李岩上车，就马上发动了车子，这面包车一下子就像是小金刚一样，冲出了马路。
……
“你买这辆车就是为了拉客人的？”
坐在面包车上面，李岩才想起了自己的衣服口袋里似乎还有两块飞机上顺下来的口香糖。
他自己剥开糖纸吃了一块，又随手丢了一块给坐在自己身旁的司机。
不过，司机显然没有他这么自由随性的态度，他一手掌握着方向盘，一手小心翼翼的把那块口香糖放进了车子的储物格里，这才回答起李岩的问题：
“我自己家在郊区有一个小作坊，这刚开始的时候主要就在那边负责拉货。”
说着说着，他又叹了口气：
“后来吧，我老婆有一天逛那个友谊商店的时候，看上了日苯的夏普电视机。
结果你猜那东西多少钱，他奶奶的小鬼子，那东西竟然标价两千多块，还是外汇劵。
后来我才想出这么个办法，白天的时候继续在作坊里拉货，晚上开着这辆车来机场蹲活。
你还别说啊……那些个外国佬，出手一个比一个大方，有一回，人家没有零钱，我也没法找，直接就撂下了一张一百的外汇劵给我。”
说到这里，似乎是怕李岩不信，司机老大哥还特别的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那张印着长城的一百面额的外汇劵，展示给他看。
展示完之后，司机大哥又忍不住问了起来：
“小兄弟，你这次是去哪儿了啊？应该不是国内吧？”
“你怎么知道的？”
这回，李岩还真就有些诧异。
“这有什么新鲜的，就你这身行头，国内就买不到，友谊商店我都逛了不知道多少回了，也从来没见到过。”
接着，他又把脑袋往李岩这么，压低了声音道：
“而且……国内的航班不发茅台，这个你应该不知道吧。”
李岩瞧着他的那张胖脸，撇了撇嘴，心说我知道个锤子，这种事情……有什么可关心的。
就这么过了一个路口又一个路口，知道快十一点的时候，面包车才终于到达了锣鼓巷外的路口。
司机拨动按钮，车厢里一盏有些暗黄的灯立刻亮了起来，李岩掏出钱包来……这才猛然发现，在前几天出发的时候，自己早就把一堆毛票全都放在了家里。
现在钱夹里的，除了一把港币，就只剩下一沓子美元了，而且……最小的一张都是十美元。
无奈之下，他只能扯出一张十美元的票子来，交在了司机手里。
“你这是……”
司机看着手里面的东西，眸子一下子闪过精光，望向了打开车门的李岩。
“十美元，你天天在机场拉客人，不会没见过吧？”
“见过倒是见过，不过……我可法找给你啊。”
司机一双胖手飞快的把钱收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生怕一会儿李岩再反悔了。
“不用你找！”
李岩无奈的跳下车，长叹一口气，走回了家。
而司机看着这个位置，也是不由纳闷：
“住在这儿的人也能出国，还穿着这样？
现在这社会，真是越来越魔怔了。”
……
“爸，妈，我回来了……”
由于时间实在是太晚，等到李岩进了家门，大哥大嫂还有两个姐姐都已经睡下了。
堂屋里，只剩下李父和李母两个人还打着哈欠，一边撑着毛线团，一边看着电视机。
看到李岩西装革履，就连发型也一丝不苟的样子，赵慧娟当场就锁起了眉毛：
“一天打扮的像是二道贩子似的，你要是真有能耐，就赶紧搬出去住，也让你弟弟有个安静点的学习环境。”
李岩无语，只好从包里掏出了茅台酒来：
“爸，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虽然两只手都撑着毛线呢，但李德海见到了那一瓶红色的东西，还是瞬间眼睛一亮。
“小兔崽子，总算是知道孝敬你爸了，算是我没白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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