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谢灵毓的院中出来，顾溪依旧还是一脸不忿，他六岁便离家去了桃源，在寮中一直是青年翘楚很受重用，今日这样的屈辱也算生平第一次。
顾秉雍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觉得委屈，今日主上饶你一命已经算是从轻发落了。”
顾溪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顾明堂，到嘴的话又憋了回去。
陈述犹豫了片刻，轻声道，“家主，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今日主上这般整治桃源，莫不是……”
顾秉雍捋了捋白须胡，神情淡然，“君心难测，咱们做臣子的最重要是本份，不该我们操心的就不要操心。”
话罢，他转头看向顾溪，“今日你实在莽撞了，京安可不是桃源境，便是八品加身也同样死无葬身之地，何况你一个小小副使？”
顾溪心下一凛，不敢抬头。
“陈述。”
“是。”
顾秉雍，“你速去乌衣巷见过谢家娘子，记住了，贵人乃千金之躯，不可怠慢了。”
“是。”陈述临走前还特意拍了拍顾溪的肩膀。
待陈述走后，顾明堂便领着顾溪去了西郊牧苑，回廊下只剩齐昭与顾秉雍面面相觑。
顾秉雍看了齐昭一眼，双手靠背往前领路。
齐昭会意，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家主有何差遣？”
顾秉雍脚步未停，“你去一趟不动山，看看能不能找到仙仙的踪迹。”
齐昭神色微变，声量极小，“家主怀疑小郡公？”
顾秉雍浑浊的眸光顿然掠过一抹幽光，“主上眼中可容不下刺，那个泼孙一身刺头，只怕要吃苦头。”
闻言，齐昭陷入了沉默。
当初以为救了个兰中君子，没想到竟是个圣人魔，还真被顾妙音说中了，圣人入魔比魔更恶。
顾秉雍扶着额头，声音略有萧瑟，“你今夜去西郊牧苑找顾溪，就说是我说的，让他交出仙山骊鸟，这半个月都过去了，他们家寮主是死是活总不能没个着落。”
齐昭，“是。”
顾秉雍轻叹了一声，“若真是主上下的手，只怕麻烦大了。”
齐昭略有迟疑，“家主的意思是，主上根本没有信任我们，所以才会对顾寮主出手？顾家会有大麻烦了？”
顾秉雍摇头，“非也，是主上会有大麻烦了。”
“……”齐昭愣了愣，但一想到顾妙音为非作歹的性子，突然就觉得家主的话不无道理。
顾妙音就是桃源境最大的刺头，主上要收拢桃源必要先收服她，以主上这种喜欢打磨人的性子，可是会被她一鞭子抽回去的。
顾秉雍越想越头疼，“罢了，此事先放一边，还是先处理奸细的事，将此人揪出来也算对老郡公有交待了。”
齐昭立马接过话，“属下要说的另外一件事正好与此事有关。”
顾秉雍脚步一顿，“江奉露出马脚了？”
齐昭顿感意外，他实在有些不明白，家主远在千里之外怎么还能将桃源局势掌握的这般透彻。
顾秉雍看着脚下池塘里嬉戏的锦鲤，略有几分深沉。
“其实不难猜，有能力传输情报做到滴水不漏的，桃源境就那么几个，你是我安插的暗线自然不可能，那泼孙虽有这个本事却未必有这个闲心，至于穆破军，他时时想着王军荣耀定是做不出叛主的事，那便也剩下江奉了。”
“怕就怕江奉也只是一条小鱼，真正的大鱼还藏着尾巴。”
齐昭微惊，“江奉这几日行踪诡异，确实像是在密谋什么？属下怕打草惊蛇不敢跟的太近，所以并未查出与他接头的人是谁？”
顾秉雍摆摆手，“不急，既然在寮中他就跑不掉。我现在担心的是，不仅寮中出了内鬼，我身边还有手脚不干净的。”
齐昭顿悟，眼里颇有些不敢置信。
难不成家主怀疑顾明堂？
但这样的怀疑的确合理，京安所有情报都出自他的手，若是他与桃源境的奸细里应外合的确很容易瞒天过海。
也正是因为如此，顾明堂反而容易洗清嫌疑，因为一旦有问题所有人第一时间都会怀疑他，可人性最是复杂，人往往都不愿相信一眼看着像罪犯的就是真凶。
所以，方才家主是故意当着顾溪的面打探顾妙音下落的，为的就是测试顾溪对顾妙音的忠心，而顾溪听见自己的父亲没能找到顾妙音，立马提出要留在京安自己找。
现在细想，或许顾溪早就察觉出了什么，他根本不信任顾明堂，便固执地决定自己去找人。
这便解释得通了！
齐昭顿时对顾秉雍敬佩不已，“家主英明。”
一点就通，顾秉雍对齐昭的伶俐很是满意，“若我猜得没错，明堂也会向顾溪索取仙山骊鸟，权看他会交给谁了。”
*
“跪下！”
顾明堂锁上房门，脸色阴沉如水。
顾溪看了父亲一眼，默不作声跪了下去。
顾明堂强压着心中怒火，训斥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顾溪沉默了片刻，抬头望着顾明堂，“阿父，你真的没有找到阿音吗？”
还敢提那个贱人？！
顾明堂只觉心火要将他整个人烧起来了，随手捞起一个圆椅对着顾溪头上砸了过去。
“顾妙音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连阿父的话都不听了！我让你给她传信教唆她救人那日浑水摸鱼，趁机绞杀谢灵毓，你却公然违抗，让她将人送去没雪石窟。你倒是会替她打算，可你想过你的阿父没？谢灵毓一旦活着回京，我便随时会有暴露的危险。”
顾溪垂眸，粘稠的鲜血沿着额头一直划过他的下巴。
顾明堂犹不解气，“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很有能耐吗？抢夺家主令不说还敢当众顶撞顾家新主，现在怎么哑巴了？”
顾溪俯身，额头贴地，声音哽咽，“阿父息怒。”
顾明堂闭眼，颓败扶着桌面，“阿溪，莫怪父亲狠心，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为了我们日后。你须得时刻铭记，你并非顾家家奴，你有姓，你乃河东裴氏之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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