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头回头看了看正在写罪状的文书，缓了口气，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又说了一句：“丞相大人，您要知道，认罪是要签认罪书的，一旦签字画押，您的罪名可就坐实了，您这一世清明可就毁了？”
周子煜道：“我失职是事实，牢头有何可劝，抵死不认的事老夫也做不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牢头哑然，颇有一种卡在中央，上不去下不来的感觉。
这时，旁边的狱卒附耳过来嘀咕道：“头儿，大皇子可是下过令的，要咱们狠狠折磨这老匹夫，若轻轻放过，恐怕不好交待？”
牢头刚要开口，又一狱卒把人推开，低声道：“罪都认了，大皇子完全可以将他的罪名昭告天下，已经没有了屈打成招的意义，咱们何必做这坏人？”
牢头觉得双方都有理，但是一看到完好无损、平静淡然、衣冠整洁的周子煜，心中就不舒服了。
但凡经过他手的人，哪个不是遍体鳞伤、衣衫褴褛、奄奄一息，就算周子煜认了罪，但表面功夫也得做一下，否则大皇子知道了还以为他办事不尽心。
于是，他对第一个狱卒道：“去给丞相大人上点颜色，再让他在罪状上签字画押，再向大皇子交差！”
那狱卒低头哈腰地应了，下一刻就接过了牛筋鞭，他皮笑肉不笑地对周子煜道：“丞相大人，小的也是奉命行事，您多多担待！”
鞭子高高扬起，发出一声响亮的破空声，还没落到皮肉上，就能想象出这一鞭子落到身上会造成怎样严重的伤势。
周子煜仿佛早就料到有这一遭，闭上眼睛等着鞭子落下。
可是时间过了许久，鞭子似乎依然停留在半空，直到那狱卒诧异的声音响起：“你？想干什么？”
周子煜睁开眼，却见之前与牢头说话的第二个狱卒正抓着那只握鞭子的手，鞭子被强硬地滞留在半空。
牢头也看出情势不对，皱眉道：“小五，你什么意思？”
那叫小五的松开手，道：“头儿，这件事您要不要听听鹰爷的意思？”
“鹰爷？”牢头回忆起之前带周子煜进来时，那位叫苍鹰的爷突然与他说话，就是为了问周子煜的身份。
他神情一凛，对挥鞭子的狱卒道：“先住手，等我回来再说！”
那狱卒十分不甘，又妒又恨地瞪着小五，冷笑一声：“你倒是会攀高枝！再有本事，也不过是个罪人，纵有通天的本领，困在这天牢里也使不出，当心竹篮打水一场空！”
小五却笑眯眯地回道：“隔墙有耳，这话你不怕被鹰爷听到？”
那狱卒神情一僵，愤恨地闭了嘴。
话到这里，周子煜也明白了过来，鹰爷，稍稍一想就知道是谁了。
天牢里关了几个江洋大盗、黑道首领不是秘密，他身为丞相自然知道，不过那个苍鹰为何要帮他？
片刻后，牢头冷汗涔涔地回来了，他赶紧命人给周子煜松绑，低声下气地给他赔礼：“丞相大人莫怪，小的也是逼不得已，小的已经给您准备好一间干净的牢房，委屈您先在里面住一阵子。”
周子煜看看他，正要说什么，就听牢头又道：“正是之前三皇子妃住过的那间，上次三皇子带过来的被褥和洗漱用具都还留着，小的已经让人准备好了！”
周子煜愈发莫名其妙了，但还是点点头。
牢头还有后话：“只是为免大皇子降罪，若有人来探监，还要请丞相大人陪着着做做样子。”
如何做样子，周子煜是清楚的，周家两代丞相一个皇后，这点鬼魅伎俩如何看不出？
大抵是换个肮脏的牢房、再换上囚服，在身上脸上化些恐怖的妆容，牢房里昏暗，只要他离探监之人远一些，根本看不出来。
于是，他再度点了点头。
牢头大松一口气，他还怕周子煜不配合，不料当今丞相深知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
其实，早在永康帝被下药囚禁起来的时候，周子煜就想通了。
当初他进京坐上丞相之位，他的父亲就将未来可能发生的事为他分析了个透彻。
该如何做，会有怎样的后果，他清楚得很。
走进那间堪比客栈上房的牢房，周子煜即便心中有准备，依然吃了一惊。
当初还以为蔡袅袅被关进大牢受了罪，如今看来，呵呵。
牢头把门关上，再三告罪之后就离开了。
此时，旁边牢房里就响起了一道声音。
他听出来了，正是进来时与牢头说话那人。
但听对方道：“那小丫头进来时虽然坑了我一块令牌，好歹还招待了几顿肉包子，你可有能孝敬本大爷的？”
周子煜转头，对上苍鹰似笑非笑的目光，摇头：“一无所有。”
“啧！”苍鹰不满地咂咂嘴，“嗤”了一声，道：“但愿这次做的不是亏本生意，你那好外甥和外甥媳妇老子瞧着不错，就顺手帮你一把，那俩人若有本事回来，你可得记得老子的好处！”
周子煜笑了笑：“据我所知，苍鹰就算被困，在外面依然是个如雷贯耳的大人物，你想做什么，还需要别人帮忙？”
苍鹰冷哼道：“我再有本事，依然被你们给抓了进来！说到底还是你们老皇帝厉害，只是没想到他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周子煜又笑，看来这位苍鹰有什么把柄落在了永康帝手里，不然哪会在牢里一待十几年，还老老实实的。
听他意思，他已经和赵显夫妇打过交道，还没占到上风，竟然也不记恨，反而要与他交易。
这也是个豁达之人！
周子煜心中想，而且此人手段颇多，身在牢笼，外界的风吹草动他竟一清二楚，看来困得住他的人，也困不住他的势力。
一瞬间，周子煜心中就闪过无数思绪，再对上苍鹰的目光，他应承道：“今日之事，我记下了，来日必有厚报。”
听到这话，苍鹰才觉得满意了些，觉得这位丞相还挺上道儿。
三日后，周子煜被关进天牢一事就被赵显知道了，他心中一痛，准备发动十万大军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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